《我本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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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奴才言辞中疑处颇多。”大臣中一名相府要员道:“那对羽殇是从何而来?稀世罕玉又是从何而来?既得了块世所罕见的黄玉,高京为何会送给一个青楼女子?”
另一人附和:“哪怕高京不识此物是金党遗物,但刻意仿照其形制另雕一对,背后未免别有用心?诬陷应和王殿下私昧捐资的传言又是从何而起?”
一人反驳:“适才长史大人不是还说为官应当公正无私,不以结果倒推过程。为何此刻又以仿雕羽殇而认定高京别有用心、试图诬陷应和王殿下?”
又一人提醒:“陛下,当年金党府邸所藏之物全由九卿清缴并归档销毁,不应当有遗漏,若有,恐不止这一对耳杯。”
丞相起个头,一声附和一声。梁风胆战心惊地看着。
皇帝脸色愈发深沉,夏培拢手低头看脚尖,似乎不会搭理下面跪地的同僚。
这就是文官与宦官之间斗争的场面。梁风担心会不会有人提出要那个青楼女子的口供,若是要的话,他就得站出来了。一旦站出去表态,他在朝中就不再是处于现在这样中立的位置了。
如果只是要口供倒还好,就怕有人查她。等找到她,往后与她暗中联系好了,出现在温柔馆的文官和宦官本也是他带过去的。
梁风满脑子是金絮,想到这对杯子从前是她家里用的东西,她认出来了,没有和他说,自己偷偷利用这东西搅和朝堂。
那是她家里仅剩不多的遗物了,居然被她拿来利用,她不自己留着,横插这一手干什么。梁风甚至感到,金延守最后一点体面都被自己的女儿拿来榨取。
文官吵吵嚷嚷。皇帝终于面露不耐,下令收押高京,案子交由廷尉审问。
游照同这一击仿佛令皇帝措手不及,事情当然不能仅仅一场朝会便商定解决,总要有事后互相走动通融的余地。
梁风没有再被提及,那个青楼女子仿佛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散朝后,梁风召来暗卫,去通知留守温柔馆的暗卫,若再遇见天机阁传递锦囊的人就打听一下锦囊里写的内容,他要知道金絮委托天机阁办了什么事。
冯棹台沉默着独自离开,没有和梁风一起回大殿。
他不能出宫了,冯棹台不在,至少要有一人接收送过来的钱币。官员的捐资基本上缴齐全,只还差几人,他足够应付。
直到夜深了回府,李晟告诉他卖粮情况。
几乎是王府卖粮消息放出去的下一刻就有人前来收购,梁风同老李说过不计较价钱,老李便打算一次全卖了。
买粮之人是赵关,温柔馆的大主顾。李晟将要和赵关签署买卖契约时,生意被旁人截胡了。
截胡的人背后是一个太监,明白地向王府表明身份,毫无负担地将王府的售粮抢了。老李也不可能不把粮食卖给皇帝。
赵关明面上没什么怨言,但在生意被抢了后与老李聊了会儿,也算与王府结识了。
出乎梁风意料,能如此迅速地抢在京城所有商人前面与王府达成合作,甚至比宫里的太监还快了一步,赵关的生意与人脉显然是压了金絮不止一头的。他原本还想,王府卖粮的消息能不能勾金絮出来。
赵关这个人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或许可以通过赵关找到金絮。
梁风让老李继续卖粮,府内只留够吃的量,其余全作为钩子分批放出去。
李晟应下了。
隔日,梁风与冯棹台在宫内相遇,一道上早朝。
朝会商议应和王捐资以将军身份上缴。
梁风有料到,他若要以诸侯王名义上缴,那其余的皇子公主、妃子一律都应按食邑缴纳,这些人不会同意的。
接着一件事,是昨日说的冯棹台误判的事情。
居然只隔了一天就再被提起,梁风感到紧迫的压力,隐约有一些着急,他偷看冯棹台。
冯大人波澜不惊,回看了他一瞬。
长史大人上呈仵作尸检记录,记录中明确写了那名疑犯患有先天心绞疼,还有当时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官员在疑犯死后给其家里送去抚恤钱的调拨记录。一切都证明滥用私刑为误判。
冯棹台不辩驳,似乎无话可说。
梁风站出重申昨日冯棹台说过的仵作未检出疑犯患病的事实情况。
长史大人驳回:“仵作的尸检记录最初确实写的是疑犯未患任何疾病,但很快仵作便发现有误,修正过一次尸检记录。修正前后隔了七日,冯大人看的,正好是未经廷尉盖印的错误的那一份。”
梁风无话可说。证据严谨,冯棹台也无法反驳,事实仿佛就是如此。
皇帝做出决断,认为御史事多压身,偶有疏漏也是正常,且那仵作在修正尸检记录后未及时销毁错误文书,致使误解。冯御史无需为误判负全责,罚一月俸禄,禁足十日。
罪名并不严重,只判为疏忽,梁风却觉得对疏忽的惩罚重了。
冯棹台没说什么,躬身受罚。
皇帝又看了梁风一眼,梁风还是疑惑,可能皇帝想告诉他很复杂的意思,他只看出了眼神里的警示与......不知道。
冯御史的事情商讨完后,禁物羽殇再被人提及。梁风把自己在人群中隐下去。
文官逼皇帝表态。因金党而死的人太多了,当中大部分是被无辜连坐,若出现了一个与金党密切相关的人而不死,文官集体会要求皇帝对因金党而死的所有人负责。
皇帝沉得能滴水的脸色直直盯着游照同。
梁风冷眼旁观,若这事与他和金絮都无关,至少能不更深入地牵扯,他倒是也想看看皇帝的态度。
他更担心的是冯棹台被禁足了,他收捐资时会不会出什么事。
朝会近尾声,皇帝再次将事情推后再议,叫梁风留下了。
待大臣离去,梁风随夏培引去宣室。
皇帝更换朝服,坐于案后,梁风坐到皇帝下首。刚坐下,夏培奉茶退出,梁风恍惚发觉,这好像是要正经说话的气氛。
瞧着是要搞铺垫的样子,梁风警觉起来。
皇帝当先开口:“关于那对耳杯的事情,你觉着,这两日朕和那些大臣是在吵什么?”
果然开始搞铺垫了。梁风仔细地前后想一想,谨慎回答:“大臣不喜宦官干政,想除掉掌控权势的太监,于是借这对杯子对高京下手,陛下想保住太监。”
皇帝脸色没变,梁风试探地接着说:“本质上是陛下想掌控外朝权力,而文官不许。游丞相借此事警告陛下,差不多可以收手了?”
他把“警告”两个字说得太过直白,惹得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金党被剿灭时,背后也有这些大臣推波助澜,包括游照同。这个时候要朕收手?”皇帝语气愤愤然:“你知不知道前几年游照同为了讨好朕做了多少事情?如今他位及丞相了,倒敢反过来跟朕作对了。”
“他们推波助澜也是因为有陛下默许。”梁风道,他不是很关心谁和皇帝作对,“在第一个因金党连坐而无辜受死的人出现后,如果陛下及时下旨禁止,还会有第二个人出现吗?”
“阿风,你想与朕对立?”皇帝凝眉。
那沉沉的能滴水的脸色看着他了,梁风平静地移开眼睛。
他觉着,做皇帝的要想不被人作对,那就得做什么事情都不夹私欲、不出格,梁戟明显做不到。
“陛下希望臣做什么?”他直白地问。
皇帝脸色平和一点,似乎就等他这句话。梁风心里一哼。
“你不用做什么,只需默认朕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皇帝说完便看着他。梁风等了会儿,见皇帝不再开口的样子,才知道真的只有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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