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有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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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面点茶,一面叹道:“原是如此。洮州僻远苦寒,贤侄从军三载,其中艰辛苦楚可想而知,在身边添置个伺候的外室,实属人之常情,算不得不孝。”
陆谌笑笑,并未反驳。
闲谈间七汤已过,兔毫盏中乳雾迭起,茶沫咬盏。徐崇笑吟吟地把建盏放到陆谌面前,另挑起个话头。
“前几日太仆寺新进一批良马,十六娘挑中了一匹小骊驹,这便缠着老夫给她寻个骑术教头。只是她这一身骄纵脾性,寻常教头哪个应付得来?老夫思来想去,倒不如托付给贤侄。”
说着,含笑望了过来,“小女顽劣,不知贤侄可愿拨冗指点一二?”
“相公客气了。”陆谌垂眸接过杯盏,茶雾氤氲缭绕着,看不清眉眼神色,只语气中似乎带了点笑意,“十六娘何时想学,尽管去龙神卫校场寻我便是。”
闻言,徐崇满意地收回目光,又请他品茶。
两人闲叙了几句,看着天色不早,陆谌起身告辞。
由管事一路送到垂花门外,陆谌正要牵绳上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甜脆的声音。
“秉言哥哥!”
一个挽着蹙金银泥披帛,头梳双髻,簪珍珠点翠花筒钗,眉心一点殷红花钿的贵气小娘子快步追了上来,笑着唤他。
陆谌回过身来,笑应:“十六娘?”
廊下低悬着碧玉竹笼细纱灯,温润雅敛的烛光笼在他肩上,映衬着漆黑眼里的笑意,好一副公子清贵的模样。
徐有容看得心头一跳,耳根渐渐烫了起来。
她忍着颊边热意,双眸含笑,直视着他的眼睛,“听爹爹说,你答应要教我骑马了……那我后日……能去寻你么?”
陆谌笑笑,语气温煦:“自然。”
他脸型窄瘦,本是锋利的骨相,笑起来倒是平添了几分风流温柔意。
徐有容有些羞赧地回过头,吩咐女使把手中食盒递过去,“这是我们府上新做的山海兜,味道很好,便当做我的束脩吧。”
“十六娘又何必同我客气?”
“既是向秉言哥哥拜师学艺,礼数便要周全呢。”
陆谌牵了牵唇角,示意南衡上前接过。
见他收下食盒,徐有容心中欢喜,隐隐地雀跃着,行礼告别。
目送着她走远离开,陆谌转过身,脸上的笑意一霎沉下来,眸光里只剩一片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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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陆谌,徐有容唇边漾满笑意,脚步轻快地回到前院书房。
见她走到门外,徐崇轻咳一声,故意端起神色,道:“回来啦。”
话音未落,徐有容便迈过了门槛,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徐崇怀里,笑盈盈地搂住他胳膊:“爹爹。”
徐崇子嗣不丰,一向娇惯这个幼女,见女儿依偎过来,只觉满心柔软,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斥道:“今日可满意了?这般沉不住气,果然生女外向。”
“女儿才不外向。”徐有容直起身子,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道:“秉言哥哥如今掌着上四军的兵权,对阿姐和姐夫是极有用处的,对爹爹自然也是助力,女儿可不单单是为着自己呢。”
“哈哈,是爹爹的好女儿。”徐崇朗笑起来,“陆家三郎倒也算与容娘相配。”
“至于他带回来的那个外室,”徐崇微微眯起眼,语气轻蔑,“一个乡下来的女子,无父无母,蝼蚁尔。容娘若嫌着碍眼,别说是用些手段,爹爹便是取了她的性命也无妨。”
徐有容自幼被千娇百宠着长大,但凡想要的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自然不屑于此,扬起了下巴,骄傲道:“不过是一个乡女村妇,我才不会同她计较。大不了,等日后寻个庄子,远远打发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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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
难得出来一日,折柔带着小婵在州桥附近逛了许久,特地去吃了曹婆婆肉饼和梅家包子,又和卖花郎买了几捧新开的棣棠花,流连到天色将黑,这才乘车返回家中。
吩咐小婵去归拢买来的香料杂物,折柔换了身衣裳,系好襻膊,来到庖厨腌制鱼鲊。
厨上的婆子和女使都在耳房用暮食,里间没有人当值,她独自寻了个干净的小杌子,在窗前坐下。
青鱼已经交由婆子去鳞切片,剩下的活计做起来并不辛苦,折柔习惯了亲力亲为,感觉就像从前在洮州小院过日子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安稳和踏实。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夜风拂过桂树枝桠的轻响,窗扇开着,空气中浮来浅淡的花木清香。
不多时,廊下隐约响起了脚步声,用过暮食的丫鬟婆子在院中寒暄交谈。
“李婶子,你瞧见厨房采买的茯苓了没?一会儿还要给娘子炖阿胶茯苓汤,我只找到了阿胶,没看见茯苓呢。”
管库房的李婶子正要答话,一眼瞥见她手里的雕花盒,不由低低叫了一声:“哎呦我的春禾姑娘,给东院哪里用得上这等品相的阿胶!你去捡些细碎的炖了便是。”
春禾摇摇头,小声反驳,“不成的,这汤是郎君吩咐要炖给娘子的,若是不用好料,等叫郎君知晓了,定要罚我的。”
李婶子轻哼一声,“郎君哪有闲心管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春禾有些迟疑,不解道:“怎么会呢?我瞧着,郎君待娘子是极用心的。”
听见这话,李婶子不屑地嗤了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夫人怕不是在给郎君相看亲事呢!今日请了贵客上门……话里话外,探听的都是当朝宰辅……徐家十六娘。”
李婶子将声音压得极低,说话声断断续续,折柔只听了个大概。
相看亲事。徐家。
今日陆谌上门拜访的,也是徐家。
心口没来由地咯噔一跳,折柔一时走神,指腹冷不防叫尖锐的鱼骨刺了一下,转眼渗出几颗鲜红的血珠。
屋外的低语声还在继续:“神天菩萨,徐家千金那可是顶顶的贵女……东院那位,不定还能得宠几日……待到郎君定下亲事,被远远打发了……也算不得稀奇!”
春禾低低地“啊”了一声,“可,可我听她们说,娘子和郎君是拜过天地的……”
“哎呦傻姑娘。”李婶子啧道:“夫人不认,那是什么娘子,还不就是个外室。”
折柔再也听不下去,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又酸又胀,憋闷得她心里难受。
她虽一向为人和善,不喜与人争执,却也不是任人揉圆搓扁一声不吭的软弱脾性,总不能随意什么人欺负到头上,她都装作听不见。
折柔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重重地咳了一声。
絮絮的说话声立刻停了,廊下的人闻声回头,瞧见她就站在窗前,春禾脸色唰地一白,连忙低下头,喏喏唤道:“娘子……”
李婶子神色也不大自然地僵了一僵。
折柔看向站在阶下的人,微笑着道:“在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李婶子的眼中划过些许心虚,支吾着不敢看她。
“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折柔收起笑,挺直脊背,声音清亮,不疾不徐地开口,“主家付你月钱,是让你管着库房采买、做好份内之事,不是让你以次充好糊弄主家、又无事嚼舌编排旁人的。
我与陆谌是拜过天地,立过婚书的夫妻,你若想说,大可到他面前去说,不必在背后妄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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